蓮花布鞋閱讀答案
《蓮花布鞋》馬犇 原文閱讀
落了一場雨,平添了幾分涼意,尤其是近幾日。更準確地說,此時,用“涼”已不妥帖,應該為“寒”,是平添了幾分寒意。
我正打理著窗臺上的秋菊,暗想,晚上弄幾盅老酒,邊飲邊賞。豈不是雅事。正思忖間,一陣電話鈴聲把我從遐想中拖曳出來。
尾號:9654。是老友徐東南。
東南是蘇北人,用他們當?shù)胤窖阅钸@幾個數(shù)字,諧音是“酒足誤事”。
東南自打認識我,就沒換過號,他總說“小酒怡情,大酒傷身,酒足誤事”。
而這次不同,他讓我去他家,我覺得奇怪。
不容多想,我端了一盆秋菊直奔徐家。
東南的娘在他十幾歲時就病逝了,而東南的妻子在懷孕6個月的時候遭遇了車禍,兩條命都沒保住。東南和他那耳朵有點背的爹相依為命也有20年了。說白了,這是一個由兩個光棍組成的家。這也是他讓我來家里吃飯,我感到奇怪的原因。
一踏入他家門,我的注意力就被鞋架上最上層規(guī)規(guī)矩矩擺放的一雙手工女式布鞋吸引住了——鞋面繡有粉色的蓮花,針法細密。這個家里有了新的女人!
我情不自禁地向幾個房間環(huán)視。
“賢弟,快來,昨天一個同鄉(xiāng)帶來了無腸公子,所以特邀你來寒舍品嘗。”東南故意文縐縐的,以此來彰顯他來自南方的“公子才情”。
我沒多少話,只是舉了舉手里的秋菊。
臥室的門半掩著,老爺子坐在床邊,腿上放著一本舊相冊,靜靜地翻著,偶爾湊近,小心地輕輕地撫摸著。
我剛想打招呼。東南卻向我擺擺手,示意我在客廳里坐下。
東南進了廚房,打開蒲包,里面有十只蟹,公母各半。他在水池里放了些水,把蟹倒出來,那些蟹立刻張牙舞爪來回橫行。
“重陽過后,螃蟹無論公母,無不肥大,味道一個賽一個。”
東南話音未落,出來方便的老爺子一眼看見了螃蟹,抬手指點著說:“你娘從來不吃螃蟹,你忘了?咱們吃蟹,你娘她吃什么?”
東南趕緊大聲說:“知道,知道。”停頓一下。又說:“她愛吃陽春面,一會兒單做。”
老爺子抬起的手放下了。
我的猜測是對的,這個家有新女人了。也就是說,東南有繼母了。
從衛(wèi)生間出來,老爺子突然一拍腦門,訕笑著自嘲:“瞧我這記性,你娘不是去哈爾濱旅游了嗎?”他略帶歉意地看了我一眼,說:“咱們吃蟹,咱們吃蟹。”
老爺子回臥室了,不一會兒,臥室里傳出了他可以撼動樓板的聲音:“喂,老伴兒啊,昨天的電話撂下也沒多久,但還是忍不住想打一個。今天都去哪兒了?快給我講講。”
話音剛落,老爺子就從臥室出來,抬腿又進了隔壁的另一個房間。
“啊,老頭子。”竟是細細的女聲,“今天去了中央大街,你當年郵過中央大街的風光明信片給我,所以我瞅著這里什么都眼熟。”
我聽出來了,是老爺子在裝老太太的聲音。
老爺子從隔壁的房間里出來,復又進入臥室:“老伴啊,秋天了。那邊早晚涼啊,穿上那件我送你的毛衫,就是右下邊有朵蓮花的那件。對,對,對了,你走時忘了拿上蓮花布鞋,帶上它多好啊,走路輕便,和毛衫又配套……”
我完全可以想象老爺子在臥室說這番話時的表情。我的眼睛不自覺地向著鞋架上望了望。
老爺子還在說著什么,東南已經(jīng)端起泡好的普洱踱過來。他一臉莊重地苦笑。本來就不想解釋,略略沉吟,還是語氣稍稍沉重地開了口:“老弟,弄糊涂了吧?家里仍然只有我和我爹。”
我更為驚詫,直指那雙蓮花布鞋。
東南說:“過去,我爹天天寫信,寫上我家的地址和我娘的名字,郵出去。待收到信,他會放進一個專門放我娘東西的柜子。自打給我爹買了這部手機,他每天都會像剛才那樣和我死去多年的娘‘通電話’……”
那天的蟹、酒以及屋里的空氣都有點苦澀。
(選自《天池》)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