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母親的手藝》侯發(fā)山 原文閱讀

　　那年她十四歲，要過年了，村里的伙伴們大都穿上了新衣服，常常聚在一起捉迷藏、放鞭炮，一個個興高采烈得跟找到食兒的麻雀似的。她因為沒有新衣服，就貓在家里不愿出去。她從未穿過新衣服，平時都是穿姐姐的舊衣服，長一片短一截的，不合體不說，衣服上凈是補丁摞補丁，爛了補，補了穿......她覺得特沒面子。聽著外面不時炸響的炮仗，以及伙伴們的歡聲笑語，她就斗膽對母親說，娘，我要新衣裳。母親就沉下臉，瘦削額頭上的皺紋簇成了結(jié)，滿是厚繭的手輕輕摩挲著她的頭，長嘆了一聲。母親默了許久，才一字一頓地說，好，娘給妮兒縫條褲子。這時，她苦巴巴的臉上才綻出燦爛的笑。母親拍了拍她的肩膀，啞著聲音說，妮兒，你要好好學(xué)習(xí)。她使勁點點頭，說放心吧娘，我會的。

　　第二天，母親就把攢下的一罐雞蛋帶到集上換回了一塊布。母親給她量了尺寸后，每天晚上就到隔壁二嬸家去做褲子，二嬸家有縫紉機(jī)。

　　大年三十早上，她還在被窩里賴著，母親就掂著一條褲子站在床前，笑吟吟地催她起來。那是一條用帆布(以前廠礦里的工作服布料，俗稱勞動布)做的褲子，這種布料耐磨，而且在農(nóng)村比較少見，當(dāng)時誰穿有這種布料的衣服就跟現(xiàn)在擁有一部手機(jī)一樣趾高氣揚。因此，她興奮地嘿嘿直笑，忙從被窩鉆出來去穿棉褲棉祅，最后在娘的幫助下套上了那條褲子.

　　嘿，兩條褲腿上綉著四五朵向日葵的圖案。圖案的布料是用褪了色蘭布做成的，顯然是從舊衣服上栽下的，但圖案很好看.圖案的達(dá)沿給剪的一縷一縷的，像是向日葵盤的葉子，十分逼真。她就一派喜氣在臉、滋潤在心的感覺，覺得娘真行，娘不但會縫補丁，還會綉花。母親原以為她不滿意，見她如此高興，也就松了一口氣，滿是皺紋的臉上也開出了花。

　　她匆匆扒了辦口飯，就像只出籠的小鳥跑了出去，她要出去跟伙伴們玩，同時還要炫耀一下她的“時髦”褲子。

　　果然，伙伴們肴到她的新褲子，眼睛為之一亮，她們想不到，一向打扮得跟叫花子似的她，也有光彩照人的時候。特別是褲子上綉的花，都羨慕得不得了，紛紛圍過去觀看，有的用手去摸褲子上的“向日葵”。不曾想，一個伙伴用力過猛，把一朵“向日葵”圖案邊沿的“葉子”給拽掉了，露出了里面臟乎乎的棉褲一一原來，那一朵朵"向日蔡”是變了花樣的“補丁”丨她耳根一陣發(fā)熱，臉騰地紅了。大家轟地笑了，都看著她，眼神里滿是譏諷和嘲弄。被人家窺見了隱私的那種害羞又惶恐的心情害得她直想哭，她努力不讓滿積在眼眶里的淚珠往下掉，轉(zhuǎn)身便跑回了家。

　　她狠狠瞪了母親一眼，麻利地脫下新褲子，揉成一團(tuán)甩到母親面前，噘著嘴說，啥狗屁褲子?

　　母親氣得整個身子顫枓個不停，伸出抖抖索索的手，想打她，高高揚起的巴掌卻在空中停住了，最后落在自己臉上，旋即便有晶瑩的東西在她的眸子里閃動。

　　她不知所措地低下頭，準(zhǔn)備迎接母親的責(zé)罵。

　　"扯的布不夠尺寸，只有那樣了……我這當(dāng)娘的無能啊。”母親的聲音澀住了。她的眼淚涌了出來，緊接著，就像斷了線的珍珠簌簌地滾下臉頰，終于唏噓地哭起來。

　　自此以后，本來話就不多的母親變得更加寡言少語了，一天到晚忙碌個不停，做飯、洗衣、縫補、養(yǎng)雞……沒過多久，母親就病倒了，再也沒有站起來……母親去世后，她才從姐姐那里得知，為了給她做那條褲子，一直吃著藥的母親停了藥!她愈發(fā)內(nèi)疚，撲在母親的墳頭追悔莫及嚎啕不已。

　　所謂的人窮志不短，馬瘦有雄心。她發(fā)憤讀書，考上了大學(xué)，留在了城里，生活得有滋有味，日子過得五光十色。

　　有一次，她特意參加了一個服裝博覽會。她準(zhǔn)備買一套高檔衣服，榮歸故里衣錦還鄉(xiāng)，博覽會上的服裝琳瑯滿目，令人眼花繚亂應(yīng)接不暇。忽然，她看到一位視麗的模特穿了一套牛仔服裝，那褲子的式樣跟當(dāng)年母親給她做的一模一樣!

　　她木木地呆了許久，眼里的淚悄悄爬滿了臉龐。在場的人都詫異不解，她便哽咽著講了當(dāng)年的故事，一時間，大家都沉默了。最后，一位滿頭銀發(fā)的服裝設(shè)計大師感慨地說：“其實，世界上所有的母親都是藝術(shù)家。”(有刪改)

　　《母親的手藝》閱讀習(xí)題

　　(1) 下列對小說有關(guān)內(nèi)容的分析和概括，最恰當(dāng)?shù)膬身検?5分)()()

　　A. 文章第一段中“她斗膽對母親說”，從“斗膽”一詞來看，母親平時雖疼愛孩子，去口是個非常嚴(yán)厲的人。

　　B. 娘答應(yīng)給她縫條褲子，并囑咐她努力學(xué)習(xí)，為以后“她發(fā)憤讀書，考上了大學(xué)，留在了城里”埋下了伏筆。

　　C. 文中的母親雖身體不好，生活清苦，卻是一個沉默寡言、吃苦耐勞、心靈手巧、富于創(chuàng)新、疼愛孩子的高尚母親形象。

　　D. 母親去世后，她從姐姐那里得知事情的真相，撲在母親的墳頭追悔莫及嚎啕痛哭不己，把小說的情節(jié)推向了高潮。

　　E. 這篇小說感情真摯，文筆細(xì)膩，娓娓的敘述中飽含深情，服裝大師的話道出了人們對母親的崇敬之情。

　　(2) 小說一開始寫“母親默了許久，才一字一頓地說，好，娘給妮兒縫條褲子”，這樣寫有什么作用?請簡要分析。⑴分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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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(3)文中劃線部分表現(xiàn)了母親怎樣的心理?請簡要分析。(6分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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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(4)小說的結(jié)尾有人認(rèn)為只保留“她木木地呆了許久，眼里的淚悄悄爬滿了臉龐”就可以了，你認(rèn)為是否合適?請談?wù)勀愕挠^點和具體理由。(8分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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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《母親的手藝》參考答案：

　　(1)BE(答E給3分，答B(yǎng)給2分，答C給1分;答A、D不給分。A“卻是非常嚴(yán)厲的一個人”無依據(jù);D“把小說的情節(jié)推向了高潮”錯，高潮應(yīng)是文章結(jié)尾兩段;C“富于創(chuàng)新”有些牽強。)

　　(2)①暗示家中日子過得艱難;②說明母親對孩子的憐愛;③為下文寫“帶補丁的褲子”埋下伏筆。 (每點2分，意思對即可)

　　(3)①對女兒不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(不懂事)感到氣憤;②對自己不能為女兒做條齊整的新褲子感到內(nèi)疚(覺得對不起孩子);③對貧苦日子的無奈和辛酸。(每點2分，意思對即可)

　　(4)觀點一：只保留這兩句不合適。

　?、俸竺娴膬?nèi)容照應(yīng)了題目“母親的手藝”;②服裝大師的話點明并深化了小說主旨。

　　觀點二：只保留這兩句合適。

　?、俳Y(jié)尾更加含蓄，給人留下思索的空間;②使讀者在沉思中體味“母親的手藝”，深化文章主旨。(觀點2分，理由每點3分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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