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不老的艾青》阿古拉泰

　　那天下午，我們準(zhǔn)時叩響豐收胡同的紅門，高瑛老師盛情將我們迎進(jìn)客廳。艾老泰然地坐在對面的藤椅上，嚴(yán)峻的面龐上僅掛著一絲的笑。與高瑛老師的熱情相比，他的溫度仿佛全在內(nèi)心。我先被艾老寬廣的額頭吸引住了。這額頭是獨特而富有詩意的，青筋暴突，像一條條蚯蚓，耕耘著思想的沃土?；ò椎念^發(fā)向后拗過，使人想起秋天的蘆葦，保持著風(fēng)刮過的形態(tài)和抗?fàn)幍淖藙荨?/p>

　　艾老詢問《詩選刊》的情況，我一一作答。艾老說，詩要合著時代的脈搏，要表達(dá)人民的心聲;詩可以輕歌曼舞，但更要振聾發(fā)聵;詩，應(yīng)成為黑夜里的火把，不要陶醉于做慶典午夜的禮花……那么多深邃的詩論，使我深受教益，只悔恨自己沒有帶上小本子完整地記錄下來。艾老問起查干夫婦在北京的新生活，使我騰出眼睛來環(huán)顧客廳四壁。左面是西方現(xiàn)代派畫家的作品，怪誕而抽象，色彩華麗;艾老背后是黃永玉畫的“貓頭鷹”，不過此貓頭鷹非遭批判那只貓頭鷹，那一張是大潑墨，黑的，這幅著了色，溫暖了許多。作者題款曰：“益鳥也/為人造福/卻常常生活在毀譽之中”。我注意到艾老的眼睛，一只明亮，一只緊閉——那段特殊的日子里，艾老的一只眼睛失明了。我的目光在畫幅和艾老之間來回移動，象征-比喻-擬人。暗自嘆服畫家的才情。

　　不覺一個小時過去了。我們起身告辭，艾老微笑著站起來，簡潔地道別后，徑直走向書房。望著艾老微駝的背影，心中感嘆，歷經(jīng)了多少風(fēng)云與滄桑啊，詩的思維還是那么活躍，那么年輕。

　　又一年春天，葡萄牙文版的《艾青詩選》在澳門舉行首發(fā)儀式，特邀艾青伉儷出席，那時澳門回歸尚有時日。我來到他家，詩人夫婦正整裝待發(fā)。艾老西裝革履，依舊是當(dāng)年在法蘭西留學(xué)時的風(fēng)采，神情卻顯得有些莊嚴(yán)。艾丹向我講述辦理手續(xù)的繁縟與緩慢，艾老接過話茬：“噢，接受別人邀請，到自己的土地上去做一次‘貴賓’……”凝望著詩人的目光，觸電了一樣，我真切地感受到艾青不老，他對祖國和人民的摯愛是那樣的深，這使我不由得想起他那句：“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?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……”詩人自誕生那日起，便與祖國同呼吸，共命運。他飽嘗了苦難，信念卻歷久彌堅。艾老不老，激情猶在!

　　最后一次見到艾老，是1994年一個冬日。我們一起用餐完畢，艾老示意我們先走。我和艾丹在晚霞暈染的庭院里佇立。一會兒，艾老拄著拐杖步履維艱地走出來。斜陽暖暖地映在那張智慧的額頭上。我向他招手，他輕輕地向我揮手。我向他揮手，他再度向我揮手，卻停住，不走了。我示意目送他回去，他再度揮手。艾丹告訴我：“他不愿熟悉的人看到他這個樣子，他太堅強，骨折后走路已十分艱難，但一直不肯坐輪椅。”我的眼睛濕潤了。啊，不老的艾青!這就是那個血氣方剛的青年，在巴黎聽到“中國人，你們國家都亡了，還在這里干什么”之后，毅然扔掉畫筆拿起槍，讓彩虹化作閃電，從胸膛里飛出血絲用呼吸摩擦銅號發(fā)出吶喊之聲的戰(zhàn)士;這就是那個在獄中望著窗外飄落的雪花寫下《大堰河，我的保姆》，澎湃著火熱激情的赤子;這就是那個沉寂多年后火山一樣噴發(fā)熾烈情愫寫出《魚化石》《光的贊歌》的偉岸的詩人!此刻，他，正礁石般挺立在夕陽中。叱咤風(fēng)云的詩人，波瀾壯闊的詩人，如今，他的身邊已是一片平靜的海。

　　我依依不舍地告別了這鍍滿余輝的小四合院，詩的豐碑聳立在心中。

　　(選自《人民日報》有刪改)

　　《不老的艾青》習(xí)題

　　1.仔細(xì)閱讀全文，請你說說艾青的“不老”表現(xiàn)在什么地方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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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2.作者第一次見到艾青時，對他作了怎樣的描寫?表現(xiàn)出其怎樣的性格特征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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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3.結(jié)合上下文，理解：

　?、僬埬懵?lián)系上下文語境，說說畫上的題款：“益鳥也/為人造福/卻常常生活在毀譽之中”的含義是什么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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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?、谠娙朔驄D整裝待發(fā)去澳門時，為什么艾青的神情卻顯得有些莊嚴(yán)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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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4.“此刻，他，正礁石般挺立在夕陽中”這句話運用了什么修辭手法?表現(xiàn)了作者怎樣的思想感情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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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《不老的艾青》答案

　　1.①如秋天的蘆葦一樣，依然保持著風(fēng)刮過的形態(tài)和抗?fàn)幍淖藙?②歷經(jīng)了多少風(fēng)云與滄桑啊，思維還是那么活躍，那么年輕;③他對祖國和人民的摯愛還是那樣的深，信念還是那樣的堅定;④他太堅強了，仍像個血氣方剛的青年。(每項1分，共4分)

　　2.神態(tài)、外貌描寫;(2分)表現(xiàn)了艾青把熱情藏于心里，善于思考，有深刻的思想見地和不屈斗爭的性格特征。(2分)

　　3.①這幅畫是詩人艾青的象征，艾青用詩指引人們走向光明，但在那個時期他自己卻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，以至于一只眼睛失明了。(3分)②因為是“接受別人的邀請，到自己的土地上去做‘貴賓’”，這莊嚴(yán)的神情生動形象地表現(xiàn)出詩人對自己的土地的熱愛和期盼澳門早日回歸祖國懷抱的心情。(3分)

　　4.比喻的修辭手法(2分);作者把詩人比作偉岸的礁石，表現(xiàn)了作者對詩人精神的贊揚和崇敬。(2分)